有一次在山地部落听山地人唱“小米丰收歌”,感动得要落泪。
其实,我完全听不懂歌词,只听到对天地那至诚的祈祷、感恩、欢愉与歌颂,回圈往复,一遍又一遍。
夜里,我独坐在村边,俯视那壮大沉默的山林,仰望著小米一样的星星,回味刚刚喝的小米酒的滋味,和小米麻薯的鲜美,感觉到心里彷彿有一粒小米,饱孕成熟了,这时我的泪才缓缓地落了下来。
落下来的泪也是一粒小米,可以酿成抵御寒风的小米酒,也可以煮成清凉的小米粥,微笑地走过酷暑的山路。
星星是小米、泪是小米,世事是米粒微尘,人是沧海之一粟,呀,全天下就是一粒小米,一粒小米的体验也就是在体验整个天下。
在孤单失意的时候,我就会想起,许多年前山地部落的黑夜,沉默的山林广场还在唱小米丰收歌,点著柔和的灯,灯也是小米。
我其实很知道,我的小米从未失去只是我也需要生命里的一些风雨,一些阳光,以及可以把小米酿酒、煮粥、做麻薯的温柔的心。
我的小米从未失去,我也希望天下人都不失去他们的小米。
那种希望没有歌词,只有至诚的祈祷、感恩、欢愉与歌颂。
回圈往复,一遍又一遍。
吃一碗粥、喝一杯茶,细腻、尽心地进入粥与茶的滋味,说起来不难,其实不易。
那是由于有的人失去舌头的能力,有的人舌头太刁,都失去平常心了。
我喜欢在早上吃地瓜粥,但只有自己起得更早来熬粥,因为台北的早餐已经没有稀饭,连豆浆油条都快绝迹了,满街都是粗糙的咖啡牛奶、汉堡包与三明治。想一想,从前每天早晨吃稀饭,配酱菜、萝卜干、豆腐乳,是多么幸福的事呀。
那从困乏与饥饿中体验的真滋味,已经很久没有了。
是伪山灵佑的故事,有一次他的弟子石霜楚圆正在筛米,被灵佑看见了,说:“这是施主的东西,不要抛散了。”
“我并没有抛散了。”石霜回答。
灵佑在地上捡起一粒米,说:“你说没有抛散,那,这个是什么?”
石霜无言以对。
“你不要小看了这一粒米,百千粒米都是从这一粒生长出来的。”灵佑说。灵佑的教法真好,一个人通向菩提道,其实是与筛米无异,对一粒习气之米的轻忽,可能生出千百粒习气;对一粒清纯之米的珍惜,可以开展一亩福田。
一只蟑螂掉进抽水马桶,在那里挣扎、翻泳,状甚惊惧恐慌。
我把它捞起来,放走,对它说:“以后游泳的时候要小心喔。”
它称谢而去。
大小是相对而生的,对一只蟑螂,抽水马桶的一小捧水就是一个很大的湖泊了。
永春市场有山东人卖馒头,滋味甚美。
每天散步路过,我总是去买一个售价6元的馒头,刚从蒸笼取出,圆满、洁白、热腾腾的,充满了麦香。
一边散步回家,一边细细地品味一个馒头,有时到了忘我的境地,彷彿走在广阔的小麦田里,觉得一个馒头也让人感到特别的幸福。
小小,其实是很好的,饮杯小茶、哼首小曲、散个小步、看看小星小月、淋些小风小雨。或在小楼里,种些小花小木;或在小溪边,欣赏小鱼小虾。
也或许,和小小时候的小小情人在小小的巷子里,小小的擦肩而过,小小的对看一眼,各自牵著自己的小孩。
小小的欢喜里有小小的忧伤,小小的别离中有小小的缠绵。
人生的大起大落、大是大非,真的是小小的网所织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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